【猩幻】黎明之后
全是私设,请勿上升正主
搞点青春伤痛文学
*正文注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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⑴
某幻很喜欢海,因为海很安静。
无论什么时刻,他来见它,即使是在深夜,灯塔被黑暗吞去了半边,远看如一支瘦削的烛;孱弱的月色映在海上,照不太清,只留下一面平滑的镜。
某幻的城市临海,他每个周末,或者隔一个周末,从市区乘海滨大巴到海边来。一路向海走,远远地看见那些漆黑的狰狞的礁石,几只海鸟在礁石上站着,一见某幻,就大叫一声,冲上天去。
这片海域在十几年前被现代人遗弃了,远处那座灯塔也并非为它而建,到拐过一片入海山的另一侧海边,那里的人们彻夜不眠,灯火永远通明,海鲜的香气经久不散,深夜那里有烟花绽开,人们欢呼着冲到海里,去追逐灯塔一圈一圈旋转的光。
他曾经问父亲,那边的海会累吗?
父亲反问道,那这边的海会孤独吗?
海就是海。海没有什么。
人间的悲喜沉在海里便融解了,融成新的咸的海水,新的咸的眼泪。
海没有什么,海是安静的。
大巴车站在距海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,末班车走得很早,有时甚至不来。这片海被遗忘被荒废了太久了,因此某幻想这边的海有时也会孤独。他只好徒步走回市区,走到能打车的地方。
他在深夜才回到家。家门前的邮箱里照旧夹着几张边缘尖锐的贺卡,某幻偏过头,不去看。——即使不去看他也知道,那些涂着色彩抹着金粉甚至展开来就唱起欢快的歌的“祝福”,一旦翻开就涌出满满的恶意,像黑雾一样瞬间在潮湿昏黄的走廊里绽开,继而游走,蒙住他的眼睛。
来自他曾经的记不住名字的那些“朋友”或“粉丝”或根本不知道的什么人,躲在世俗与正义身后尽情地抒发着恶意。
那些人喜欢窥探他人的人生,用作自己闲时的交谈与消遣。
而自己只是他们闲时的一个用以找乐子的存在。
他从未对这件事有过任何异议或反抗,甚至在几个月前,收到第一个装满嘲笑的手机邮件时,他就连一丝疑惑也没有,长按手机关机,然后再不去看和听。
某幻站在玄关,深呼吸一次。
两次。他的眼前莫名出现了海水涨潮的景色,似有冰冷的海水从脚底涨上,一直压没胸口。
三次。他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,他自然地叹口气,弯下腰,把恐吓信捡起来,恐吓信的边缘处有几道狠厉的折痕,揭示着今天那些轻蔑和诅咒用了多大的真诚和力量。
他回过头向家门外走去。走廊昏黄的灯在身后决绝地熄灭。
他才想起他从未在网上发布过自己的私人住址。
某幻打开手机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,也没有可以求助的朋友。
他忽然感觉一堵墙紧贴着他,把他与世界隔开了。他转身,却发现四周都是紧贴的墙壁。万物都是阻碍。墙壁之上生出无数狰狞的黑色的手,捂他的嘴,掐他的脖子。
某幻合上手机,他什么都没有带。食物、水或者药,什么都没有,只有手机里还有些零钱,而现在手机也要没电关机了。
他在城市公园的长椅上躺下,天快要亮了,他睡不着。很难受,全身都很难受,心脏被压迫着,呼吸被压迫着,只有一种痛苦的情绪留在身体里,让他只想落下眼泪来。晨光洒在他身上,他却并未感受到新生的活力,似乎全世界的昨夜的全部的痛苦都压进了他一个人的身体。
刚刚苏醒的城市的风从细密的树丛里吹来,带着金属的气味。鲜血的气味。
某幻望着要升起的夕阳,想着,要不还是去海边逛逛吧。
只有初生朝暮黯淡下,谁也看不清谁,清明的眼睛被笼住,均匀的呼吸与夜风的温柔才是真实可靠的,像可以走到晨光如欲望弥漫。
某幻走过来,把镜踩碎了,碎海在红光里跃若流金。远远地有风吹到海上,海似乎退了半步,他终于听到海的悲鸣。
污浊的海被照的透亮,有人躺在沙滩上。
有鸟在天边展翅,羽翼划破云层分割昏黄,最后化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。像是星星掉进了海里,幽幽的光照亮了整个海面,随着清脆的咔嚓声,点点光亮点点星末,被风吹散又聚拢,海水浸没小船,却不忍吞噬他,在他身边静悄悄地流。
某幻一愣,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男生。
死了吗?他悄声走向前去。
“喂?”某幻有些心惊地用脚踢踢他,“还活着吗?”
男生深呼吸一口气,被某幻眼尖的发现了。
“还活着啊。”某幻蹲下身,“你在自杀吗?溺水死相太丑了,你会膨胀几倍然后面目狰狞不辨,浑身绿色散发恶臭的飘在水上,会给人带来很多麻烦。”
水慢慢的灌入,肺从内部分泌粘液,粘液会与肺中的空气及水混合,形成白色的泡沫,从口鼻溢出。
男生颤了颤睫毛,轻轻睁开了眼睛看他。
闪闪发光的球体表现出非凡反光表面,黑色的眼睛里映着蓝色的光,带着火花。时光啊,暮光啊,一地流淌。
清澈的,美丽的,浑浊的,暗淡的。
男生看着他,然后笑了笑,“没在自杀,我在看朝阳。”
⑵
中国boy会看着别人的眼睛去理解那些不需要语言去表达的原始的情绪。
那些住在他家附近的,经常指着他大笑的孩子,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,可他知道那绝不是友善。因为面对他们使他感到不安。那些孩子的父母对他也是笑的,但他们的眼睛里分明不是怜悯而是不屑。某一天这不屑忽然换成了忌惮。
可能是父母找学校反映了情况,也可能是他们终于良心发现了,总之那些孩子在他家门前的恶作剧,也就随着这变化暂时消失了。
直到昨晚他回家时,打开门,他只知道有一片什么薄的尖锐的东西,从门上直直地冲下来,差点割到他的脖子。
他从楼道的窗子看见那群孩子欢快的跑出去。
这时他忽然明白了。
他们的沉默是在酝酿新的游戏。这是新的、不再需要忌惮后果的恶作剧。
惨白的月光把黄昏也撕裂了。
中国boy漫无目的地走,走向海滩,沿着漫长的生锈的废弃的铁路,前往那片漫长的曲折的废弃的海滩。许多个许多个亿万年前,海水也是血红色。那时的海里满是铁锈。
新生的星球和新生的海,流着同它的生灵一样的新生的血。
他穿过热闹的市区,电车在他头顶的铁轨上呼啸而过;穿过安静的住宅,那些挂着毛绒玩具的落地窗里一定安睡着某个幸福的孩子。最后他穿过城郊,建筑渐渐稀疏而道路渐渐宽阔。
他都知道能容下他的地方要到了,于是心情和脚步一并轻飘飘起来。
他什么感觉都没有,只知道心脏还在跳着。
他想是这具肉体快装不下这颗心脏了。他们到达海岸时天色已昏,礁石静静地站着,大海微微合眼,呼吸是均匀的涛声。
他坐下来,冰冷的月光无声地流到礁石上,流到海鸟黑豆似的眼前,反映着旁观者一样后知后觉地怜悯的冰冷的月光。
灯塔的光在水底闪动,如苍白的烛火。天是黑的,一直是黑的,只有海鸟仍在飞翔着。海鸟的羽翼变重了,孤独与黑暗挂在上面了,拖着它,压着他,它尖叫,却无用,涛声把一切都吞没了。
人类没有摆脱枷锁的勇气,海鸟又何尝有飞去远海的胆魄。
于是海鸟也终于被吞没了。
中国boy躺在沙滩上,月光晃晃耀眼,耳畔流淌过风声,就像一双冰凉的手拂过眼睛。
深海,漆黑幽寂,在丝毫阳光都透不过的最深处,或许黑暗也是透明,压迫与自由界限模糊不清。
中国boy闭上眼睛,任由海水慢慢没过眼睑。
应该是快黎明了吧,他能感到紧闭的双眼透出金光。
这时他听见脚步声。
“喂?”有人在踢他,“还活着吗?”
中国boy没说话,他不想说话,海潮下去,他深呼吸一口。
“还活着啊。”他听见男生的声音,松了口气般自顾自的说了起来,“你在自杀吗?溺水死相太丑了,你会膨胀几倍然后面目狰狞不辨,浑身绿色散发恶臭的飘在水上,会给人带来很多麻烦。”
中国boy一愣,轻轻睁开眼睛。
少年脸上被阳光打出一层光影泯灭的圆晕,他意袂金色的褶皱浣白了黎明。水色把霓虹灯慢慢剪碎,酿成一壶的酒。
“啊。”中国boy回过神来一笑。
“没在自杀,我在看朝阳。”
⑶
那天后中国boy常去找某幻。
他们总是能准确的找到对方。有一次某幻不信邪的躲到海边废弃的城市公园里,却被突然从后面钻出来的中国boy吓破了胆。
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?”某幻侧头问他。
“很容易,很容易就能找到你。”中国boy在某幻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圈,“有一个声音告诉我,你就在这里。”
大海包容一切,无论是欢笑、眼泪、曾经的伤口,还是此刻已被轻微撕裂正流着细弱的血丝的新的刀痕。
海只是温和地看着,海就是海,海什么也不会说。
但他们会说。
他们安静地聊着,在涛声里,在深夜里,从他们潦草的相遇,到一路无数的欢笑和阻碍。
他们默契地删减掉一些不适合今夜的部分,比如某幻听得到的那些嘲笑、那些讥讽、那些怒吼,比如中国boy感受得到的那些鄙夷,那些不安,那些疼痛。
在黄昏尽头走向无止境的道路,从夕阳向晚到天色垂暮。
而这时另一侧海岸上的绚丽的烟花也在他们的身后绽开。
哗啦。哗啦。
某幻抬头望向入夜的天空,询问道:“去走走吗?”
中国boy点点头,“好啊。”
风一阵阵地来了,卷起浪花打在礁石上。海鸟也被风叫醒,醒过来,依然停在礁石上,歪着头,沙哑地吼叫着。
“我们到哪里去?”中国boy的询问里没有不安也没有兴奋,只在平淡的疑问中透出好奇。
他看向某幻的眼里虽然没有大海也没有星星,但有温柔,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和,阳光一样的温柔。
只是被他注视着,便会产生一种在被他重视着的错觉。
“就在前方,有颗树长着月亮。”某幻笑道。
中国boy愣愣地被他拖着走,尽管他知道长着月亮的树并不存在。
“我刚刚和你开玩笑的。”某幻转头笑他,“你不觉得很蠢吗?”
中国boy一怔。
“这有什么蠢的。”他问到,“不管是这句话,还是你本人,都是世界上最正常的。”
“我也想看看,长着月亮的树。”
⑷
某幻打来电话的时候,太阳才刚刚升起。大约凌晨五六点的样子,铃声响了三声,中国boy就接起来了。
某幻没说话,只是狠狠的喘着粗气,低头看着手中的恐吓信,还有几张同样抹着黑雾的纸条。和一张厚实的有质感的东西。
照片。
自己的照片。
照片背面正面被记号笔涂满尖酸的诅咒,落在某幻眼里都成了浓滞的黑雾。
某幻说不出话,他的头脑在中国boy接起电话那一刻起就停滞了。
中国boy什么也做不了,他只能一声一声的询问着。他想某幻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把电话打到他这里,或者是某幻其实正在那边急切地害怕着什么,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。
呼叫声一声比一声急促。某幻却挂断了。中国boy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,心脏在重压下沉闷地痛着。
他颤抖着双手给某幻发短信:怎么了?
某幻很快便回复了:没什么。只是有一些话,想找人说说而已。吓到你了吗?
没有。中国boy回到。
你在哪?中国boy问。
我没事,你别找我。
打完最后一个字,某幻合上了手机,远远望着海平面上升起的旭日。海是安静的,而海此刻也抽噎起来了。
风也没有了,礁石也没有了,只有海鸟还探着头,望着海底,却一动也不肯再动了。
这时某幻的手机响了,上面工工整整摆着中国boy发来的信息:我在城市花园。
某幻惊愕地转头,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中国boy。
中国boy走过去拥抱他。
“我说过我很容易就能找到你。”他说。
某幻紧紧抱住中国boy时,中国boy感受到肩上的湿热。他知道某幻在哭。
“怎么了?”中国boy问。
“对不起。”某幻说。
“你干嘛道歉。”中国boy哭笑不得。
某幻不做声。
无数的掌声和欢笑。这一片失落的海之夜也被怜悯地被盛进穹盖似的透明的笼。某幻在这时淡淡淡淡的笑了。
某幻埋在中国boy的肩头张口说了什么道。 中国boy没听到。但他感到某幻似乎在说话:“什么?”
他侧过头,看向某幻。
“我说,我喜欢你。”
⑸
几年后的现在,某幻想起当年的无助还是会觉得好笑。
他固执地在别人回家的时候出门,固执地在该撒娇的年纪硬撑,固执地将自己变得遍体鳞伤,但是这些都毫无意义。
他一向是个悲观主义者,然后他在某个周末遇见了中国boy。
中国boy有谁也想不出的温柔,花再大力气也模仿不来的温柔,他的温柔足以淹没头顶,窒息你所有的想法。
于是十八岁那年,他和中国boy努力考了一个离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,足够远离所有的磨难,戏弄,嘲笑。
拿到通知书那天,某幻毅然地拔出电话卡,将那承载着辱骂,挖苦和讽刺的芯片狠狠的丢进海里。
人们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,尽管他们一开始都不肯相信。
他们终究要离开这片被遗弃的地方。
海流下眼泪了。即将失去最后的陪伴者的痛苦折磨着它。它一下下的击打着海岸,吞噬掉最后一点不堪。
某幻和中国boy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海边村落,登上了从上海轰轰驶来的快车。
他们拥有着光明的未来。